“哎喲！”

慕千手裏抓著一把羊駝毛，摔滾在地上，硌得屁股肉發疼。這一路小跑快趕的，她那只羊駝也不知是忽然發什麽瘋，竟將自己丟下。

慕千起身揉揉自己的屁股，屹立在不遠處的世界樹，頗有幾分得節奏配合綠葉的私語盡情扭動自己的“身姿”，似乎是認得站在對頭的慕千，同她招手。

可能是好奇世界樹下是否真的有涼亭，她輕催靈力，足尖稍稍使力，飛身落在世界樹下，見此處還是維持著原來的樣子，慕千才微微松了口氣。

自下往上的仰望，斑駁的樹影日影婆娑，世界樹的枝幹疊疊纏繞向上生長，隨著時間的流逝沈澱就越發的茂盛，有些枝葉更是插入雲層，往著更高的天際去，不知是要延伸到哪裏。

回頭還是得去見神帝一面，硬闖也要見！

她手下摳著樹痂，心裏已經在計劃著如何闖神殿了，落下的稀碎樹皮，沾了裙擺盡是。世界樹好像是怕癢，因為慕千摳樹皮的動作，上頭的樹枝搖得賣力，瘋狂地響起“沙沙沙”“啪啪啪”的聲。

大致是發現了這麽個好玩的秘密，慕千起了玩心。摳過了樹皮，又開始起身跳來蹦去，總之就是胳膊舉得老長老高，就想摘一片樹葉回去同阿啾得瑟得瑟自己的能耐。

世界樹看穿了慕千的小心思，距離慕千較近一處，不及小指大的的嫩枝抖了抖自己纖細的枝幹，宛若一條小蛇朝慕千延伸而去，輕輕纏繞在她的右手腕，枝梢上的尖尖綠葉，拍拍她左右擺動，似乎是想要告訴她不能。

慕千撅起嘴，左手正欲扯斷那纏著自己的枝梢，卻聞身後一聲厲呵，“住手！”

轉頭看去：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名美婦，她穿著一襲墨綠錦繡廣袖裙，用金線堆繡而成的牡丹、飛鳥在袖間、裙擺間栩栩如生似是活物，腰間系著的墨色金絲雲紋腰帶，輕掛著一個如意堆繡香囊。

隨著那美婦蓮步依依而來，裙袂如花，一股清冷的氣息撲來，令慕千不經打了個哆嗦，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鼻尖又聞一陣令人心曠神怡的淡淡花香，慕千的手腕處一松，方才還纏著她手腕的枝椏，竟是又緩緩隱去。

慕千不忍擡頭細看，那名婦人約莫是三十有餘的模樣，膚如凝脂、雲鬢鳳釵，耳戴著攢絲青玉耳墜，手串煙紫石玉跳脫。婦人的眉心輕點一抹朱紅，細細的峨眉下，那雙炯亮的美目中透露著一股淩厲英氣不容冒犯，舉手投足間卻又不失嫵媚優雅。

在這天宮中，大概不會有比這位舉止更加雍容端莊的神仙了。

“你是哪個宮殿的仙娥？不知此處不可隨意靠近，更不可折枝摘葉嗎？”那婦人說著已近身而來。

“我不是仙娥”的話還未說出，一陣威壓已是震得慕千動彈不得，只見身前的美婦右手食指輕點在自己的額頭，隨著一股炙熱且霸道的氣勁瞬間游走全身，白光乍現，慕千下意識瞇眼遮光，直至白光散去，慕千才能睜開眼。

那婦人已收了手，雙手自然地攏進袖中，一雙美目盯著慕千，喃喃自語：“原來竟是你這小混沌，怪不得……”

“餛飩？？？”慕千腦中不由自主想到鍋裏翻滾的餛飩湯。

“噗！”那美婦倏得一笑，又見慕千看著自己，便收了收笑。雖然還是一副霸氣不近人的模樣，卻少了方才初見時的淩厲，“你喚作什麽？”

“我叫慕千。”

“慕千。君思卿慕，千面風華，倒是個好名字。能修得如此福果，那位命定之人定是煞費了不少苦心。”

“這名字是阿啾給我取的，說是我小時候抓周什麽都不要，只抓了一貫錢，所以給我取這名。”

“……”瑤夫人閉上嘴，不忍翻了個白眼。

“你是誰？之前怎沒看過你。”

“我也第一回見你，自然之前你我未曾見過。至於稱呼，他們都喚我為瑤夫人。”瑤夫人打量著慕千，微微蹙眉，大致原因是不太滿意她此時此刻的穿著打扮，特別是頭發上那根插|歪的發簪。

隨隨便便的樸素裝扮，像是剛從哪搶險救災回來的一樣，也怪不得自己以為她是哪個宮裏的仙娥。

“小千。我這麽叫你可行？”

“可以的，阿啾他們就是這麽叫我。”

“阿啾？聽你老念著他名，他又是你的誰？”

“阿啾是我宮中的神使，模樣可俊了，平時都是他照顧我，餓了給我準備吃的，困了睡了也不吵我，還會給我收拾房間。因為我老闖禍，為了賠禮，宮裏的東西大多會被拿去天宮典當。”同別人說到自己糗事，慕千看了瑤夫人一眼，叫她並未笑話自己，反倒是自己有些不太好意思了，抓了抓臉又接著說。

“本來也沒多大的事，繁瑣的東西放著也是放著，我也不喜歡。也就那麽一兩件格外喜歡的東西，如果拿走典當，只要我睡一覺起來，那東西還是會出現在原本放著那東西的位置。聽小棉花偷偷告訴我，那都是阿啾贖回來的，阿啾他真的很好，法術也很厲害。”

“看來，你很喜歡他。”說起他的時候話超長，眼裏還有光。

若換作平時，慕千定會笑著大聲回應說她最喜歡阿啾了。可此時的她卻是面上一紅，輕點了點頭，“喜歡他。”

“親過了？”

想起在妖界索吻的自己，慕千臉色變得更紅了，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。

“你們成親了？”瑤夫人越發大膽的問話令慕千覺得自己猶如置身丹爐之內，甚至覺得自己腦袋已經燒暈乎了。

“不…不是這樣……我和阿啾還沒有……我們…不是那種關系……”慕千結結巴巴說著，越往後說越是說得毫無底氣，竟不覺面露惆悵。

若如那小仙侍所說，阿啾替自己收了婚書婚服，不久後自己便得嫁人了吧。

成親後，阿啾還能是我的神使嗎？

我，還能每天看見他嗎？是不是連變成孩子的模樣撒嬌求抱抱的權利也沒有了……

但是，哪怕只是別人眼中的主仆關系，哪怕每日能看上一眼，光是想想，就已經很高興了吧。

瞧慕千一副黯然銷魂的樣子，瑤夫人沒有再繼續問，可能是覺得兩人投緣，心裏甚是喜歡這小丫頭，二話不說就是取下手腕上的煙紫石玉鐲給慕千戴上，又摘下腰間的如意堆繡香囊親手別在慕千腰間。

那石玉鐲戴在手腕，還帶著瑤夫人溫潤的氣息，暖暖的。隨著戴在手上時長久了，那份溫潤逐漸隱去，慕千心中的郁結好似被什麽東西一刀剪斷，如釋重負。

“瑤夫人，這……”

“送你的小禮物，怎麽？你要回禮？”瑤夫人替她扶正了腰帶，挑眉打趣道。

“有的！”慕千說著又開始在兩口袖中摸索著什麽，最後拿出一個木盒，打開從裏拿出一個較為精致的方盒，略粗暴地塞到瑤夫人手裏。

瑤夫人倒也不期待慕千能給自己什麽稀世珍寶，自己也不缺那些東西。

此時打開錦盒一看，果真是。

只見方盒內躺著約三厘的丹藥，姜黃與紅相融交錯的模樣，卻是一枚駐顏丹。

“駐顏丹？看成色，駐顏不超千年，就勉強給個合格吧。算不上是什麽稀世珍寶，倒也是難尋可貴的東西。即是送我的，那我就收下了。”瑤夫人合上蓋，錦盒握在手中，手掌一翻將東西收入乾坤。

互相贈了禮物，二人又扯扒了幾些凡間趣事，天界八卦，且在樹下閑暇小憩，瑤夫人瞧著慕千哈欠連天，眉眼彎彎，說道：“時辰到了。”

“時辰？……”慕千只覺香囊上的香氣似乎更加濃烈，聽著瑤夫人的話語，卻覺得猶如催眠，眼皮越發覺得沈，沈得快要睡過去時，瑤夫人那不緊不慢的話在她耳邊回響：“這人也好，仙也好，亦或者神也好，既然活著，總得是要知道，自己想要到底是什麽的。這支鐲子贈予你，只當是咱們相識一場的緣分，你可莫要拒絕。至於香囊，雖是針腳笨拙的東西，但好歹是靈物，我想你會用得上的。”

意識沈入黑色不知是過去多久。

飄飄忽忽的感覺，猶如置身鵝毛絨攤之中，鼻尖分明的青草味……不…還有一個味道……清雅的香氣，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松，是什麽呢。

慕千緩緩睜開眼，映入眼簾的臉是那張最為熟悉不過的那張臉。那張臉依舊是那般俊美，如畫中走出來的一般，而那雙眸中照映著的，是慕千。

“這人也好，仙也好，亦或者神也好，既然活著，總得是要知道，自己想要到底是什麽的。”

慕千念著瑤夫人的話，擡起左手，細細摩挲那觸覺真實的臉，面容笑得迷人極了。也許是不知夢何時會醒，慕千的行為也因此變得坦誠直率。

是了，她的心裏似乎對瑤夫人所說的“想要什麽”，忽然就明白了：“我想要…你啊。”

阿啾聞言錯愕，輕握慕千的手，十指相扣，望著她的眼中柔情似水，卻也混雜了幾分害怕，害怕這名刻在自己眼中，笑得如花爛漫的女子，將自己錯認。

思及此，阿啾握著她手的力度不禁微微收緊，眉頭微蹙，問得極為認真：“小千，你知我是誰？”

一句問話，本是他害怕自己想當然，卻也問出了內心的真實，他大致是沒想到，自己竟如此舍不得她離開。

見阿啾一副得不到滿意答案就要找自己算賬和擔憂的神情，慕千笑得更燦爛了，她的右手抵在他的左胸，閉眼感受著那顆強健而有力的心臟在胸腔跳動著，似乎還有些加快。

哪有這麽真實的夢境啊，如果有，那我寧願不要醒來……

“你是阿啾。

是我的阿啾啊！”

明知這並不是夢，慕千卻變得比往常更大膽，她撲進阿啾的懷裏，卻在笑得滿懷的下一秒，從眼眶中溢出淚，如那斷線的珍珠，頻頻落下。

什麽啊……什麽就算是主仆關系也好，什麽只要每天能看上一眼自己就可以滿足了，都是什麽鬼才邏輯……

我現在不過只是看見他，心裏就已經開始舍不得離開了啊，若日後再也不見又或者只是看一眼，我又怎能開心，又怎能滿足……都是安慰自己，為了騙自己安心而已啊……

不想只是每天就看一眼，想要每天睜開眼…就能見到他，給他、給自己獎勵一個早安的擁抱，想要他那雙好看的眼睛裏只有自己，想每天都能牽著他的手散步，想……什麽都想……我貪戀的人間煙火，都是你啊！

“阿啾。”

“你說。”

“我們，私奔吧。”

阿啾頓了頓，點頭答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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